【楚路】故事

今天A酱也是萌萌哒:

#作者脑洞太大系列

#个人认为是HE是系列

#有上杉越父子亲情成分

Ps,有引号的对话表示现在,无引号的转述表示过去。


上杉越手里拿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回来的时候,那只小龙人和他的死侍小伙伴正在动作一致的抬头望天,两双金黄色的竖瞳迷茫的眯着,那个动作倒真的让上杉越觉得这两个神经病在追忆自己在精神病院里度过的美好青春。但是爬行类的眼睛终究是和人类不一样的,人类做出来文艺的动作,让两只爬行类做出来就像是在苦恼今天吃什么加餐。一个说昨天吃的孜然人肉今天我吃椒盐的,另一个说好我去拿锅。


他为了自己强大的脑部能力打了个冷颤,轻咳了一声想要吸引两条爬行动物的注意。结果等到那两双眼睛悠悠的整齐看过来的时候,他却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嘿,大叔你回来了”小龙人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的小尖牙“我要的薯片带了么?”


“带了带了”上杉越心不在焉的应了几声,一只手往塑料袋子里摸了没一会就拿出来一袋鼓囊囊的小食品来,手肘弯曲轻轻一扬抛到了小龙人的手里。


小龙人接过薯片,两条腿在台阶上提溜着晃了两下,身后拖着的长着黑色鳞片的尾巴缓慢的摩擦着地板,发出嘶嘶的声响。一双眼睛专注的盯着薯片,看起来出奇的亮。


“这小子怎么看着跟狗一样”上杉越小声嘟囔道。


小龙人的耳朵动了动,手里动作没有停,依旧用指甲尖扎着薯片往嘴里送,两颊被薯片撑得鼓囊囊的。他吧唧了几下嘴,喉头上下翻滚了一下便把喉咙里堵着的薯片渣子咽了下去。小龙人歪着头,一双金灿灿的眼睛看着上杉越,随机转头对着身边那个沉默不语的死侍说道“老二,咬他。”


那死侍本来只是一直跟个雕塑似的呆在小龙人身边,不说话也没什么动作。他听见小龙人这么说,也没真像只狗一样呲牙咧嘴的叫,只是悠悠的转过头,脖子上的关节因为僵硬的肌肉骨骼发出如同被掰断一样的咔擦声。


一双金色的竖瞳牢牢的盯着上杉越,就像是盯上了老鼠的蛇。


上杉越几乎是本能的摸上身后的刀,右手握住了刀柄慢慢的拔出了一节,银白色的刀刃在这个黑暗的尼伯龙根里并没有露出本来该具有的金属色,花白的刀刃上只能感受到一层层缭绕的寒气。


像是野兽嘶吼时若隐若现的锋利獠牙。


他其实并不害怕那条小龙人,虽然比起死侍小龙人看起更加接近龙的形态,有骨翼有尾巴,可是这个小龙人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神经病。想到哪是哪,今天说要吃爆米花,明天就要吃薯片,喜欢看电影和动画片,生活习惯倒是有点像是日本那边的宅男。


那个死侍就不一样了。沉默、凌厉,不说话却好像是什么都知道,看起来无欲无求又没什么攻击性,偶尔瞟过来的眼神却凛冽的像是出鞘的刀。他不像是其他死侍那样完全受到控制,相反,他似乎还是保留着一定的意识。有的时候上杉越会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年轻武士,安静沉稳,没有危险的时候就把自己隐藏在刀鞘里,可是一旦拔出来就一定会带来腥风血雨。武士刀这东西本来就带着决绝凄惨的意味,在生死对决中,就算明知道这把刀会断可挥刀的武士却还是会义无反顾的拔出它。


人如刀,刀如人。

说来也是可笑,他竟然从一个死侍身上看到了日本武士的影子。


“别冲动,别冲动啊”小龙人似乎也是感受到了空气里弥漫着的火药味,两双爪子在空中挥舞了几下试图当一个和事佬。只是那几个扎满了薯片的指甲尖着实怎么看怎么喜感“我开玩笑的,你们可别认真啊。”


那死侍听见后偏了偏头,身子微微侧着对着认真吃薯片的小龙人,并没有再理上杉越。


看到对面的死侍收起了攻击性的眼神,上杉越也松了口气,手一松,拔出了一小段的武士刀就嗖的一下收回了鞘里。说实话,他其实并不想和这个死侍交恶。并不仅仅是因为对方一看就是难搞的家伙,更多的是因为他真的打从心眼里佩服这人。拥有自我意识的死侍他不是没见过,大多数刚刚龙化的死侍和鬼都是这样。身体即将被怪物的力量吞噬,但是大脑却能勉强维持着清醒。因为个人的意志力差距,每个人保留理智的时间都不一样,有的一天有的一个星期,但是最长也不会超过一个月。可这个死侍却从他误打误撞的来到尼伯龙根开始就一直保留着自己的意识,虽然大脑的反应有些时候还是和正常人不同,可是这些细微的差距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正常人类的意志是达不到这个程度的,就像是一个人溺在水里,就算你的大脑告诉你不能呼吸,但是等到你被憋的快断了气你还是会呼吸,这是本能。生物构造如此,和意志坚定不坚定无关。这人会坚持到现在,多半是在“生前”有没有完成的事或者是必须要做的执念,那执念可能很大可能很小,可能是去拯救世界也可能就是再和某个人说句没能说出口的话。


可是无论这执念是大是小,是好是坏却都是可敬的。

你想想看,有一个人连自己的呼吸都可以舍去,可是却还要执着的抓住某件事的尾巴或者某个人的手。连人都算不上了,可是心脏却还是在为此跳动。


他其实多少还是挺能理解这死侍的想法的。他在日本海里被那群变异尸守撕扯的几乎只剩下骨架,身上浓郁的皇血的气味就像是吸引鲨鱼的生肉一样聚集来了更多。他能够清楚的听到自己的血肉被撕裂的声音,清脆的就好像被扯断的缎子。开始的时候还能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疼,到后来连血都不流了,只剩下干巴巴的皮包裹着身上那些破碎的白骨。他不知道自己那个时候是个什么样,只是觉得眼前都是猩红色的一片,衣服湿哒哒的贴在身上泡在混着血腥味的海水里。他脑子清醒的不得了,想着这么疼还不如直接死了干净。但是身体却不受控制的挣扎着,拼了命的往那还不看不到边际的岸上游。或许是老天看他这一辈子苦逼到极点,一把年纪了才知道自己竟然还有两个儿子结果还没见儿子一面就差点死翘,终于肯让他走一回狗屎运给他摸到了一个看不到龙王的尼伯龙根里。


他想活着,他得活着。活着了他才能见他的儿子,才能告诉他的儿子他们也有父亲。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甚至在不久之前还不知道他们的存在。可是就算是这样他也想要见他们一面,并不是奢望着他的儿子可以接受他,而是希望告诉他们,就算这个世界很大很空洞,蛇岐八家是禁锢着他们的牢笼,可是这个世界上也有着一个和他们分享了同样血液的人。


父亲就是这样啊,他什么都不说也不会表达爱意,可他却会这么一直看着你。无论你走到多远走到哪里,无论那条路是鲜花掌声还是血与泪他都站在你身后沉默的支持你。上杉越觉得他这辈子能够想到的最美好的事就是能够在樱花开放的季节里,坐在树下和他的儿子们无声的喝杯酒。他的儿子们年轻又帅气,坐在树下饮酒的模样好看的就像是张画。男人间的交流总是简单的不得了,一杯酒下去,那么多年的恨啊怨啊就这么散了。


他就这样坚持着在那个诡异的黑漆漆的尼伯龙根里昏天黑地的呆着,直到有一天遇到这个脑子看起来有病的小龙人。


那小龙人见到他的第一句话既不是愚蠢的人类谁允许你闯入本王的领地也不是还不给本王跪下,而是看着他眨了眨眼嘴一咧露出一排洁白的小尖牙,对他说叔叔好。


那模样要多乖有多乖,可是上杉越却愣愣的看了他半天觉得这小龙人多半是个智障。上杉越曾经和这小龙人交流过,这小龙人的记忆几乎就是空白的,干净的和纸一样。他问他你是哪个龙王?为什么刚开始的时候不在尼伯龙根里?那小龙人想都不想就回答,我不记得了,但我不是龙王我是人啊。于是他又问他,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怎么会知道自己是人?这次小龙人沉默了很久,过了很长一段他才小声回答道,我不知道,我记得有人告诉我说我是人类,但是我不记得那人长什么样了。


小龙人抱着自己的膝盖,头往膝头上一低,下巴低上去,看上去就像是个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他沉着嗓子小声的说道,我想找到他,想问问他是谁,然后问问他知不知道我是谁。


那个时候上杉越看着小龙人,透过血统的共鸣那孤独悲哀的心情就像是呼啸的浪潮张牙舞爪的想要把他淹没。就算眼前这小龙人有鳞片有尾巴有翅膀,看着像个小怪兽一样,可他却还是觉得他可怜的就像是个落水的哈巴狗。


这只小狗被扔了出去,他那么努力的想要回去,可是他连自己的主人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他在雨夜里呜呜的叫,又孤独又可怜,而他除了缩在黑漆漆的墙角里哪也去不了。


小龙人的症状其实很简单,龙王刚刚苏醒的时候大多都是这样。什么都记不住,什么都没留下,傻兮兮的像是个智障儿童。等到他恢复记忆了,记起来那连续了千年的战火,想起来人类手上沾染的他同类的血液,想到他通向王者的路上一路踩着的人类白骨,想着自己的愤怒和力量,就什么都不会在意了。和冗长的已经记不起起因的仇恨相比,记忆里那个模糊了样貌只剩下空荡声音的人又有什么呢?


但他还是鬼使神差的坐到了小龙人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像是一个认识了多年探讨人生的好友。他觉得很可怜也很可悲,无论是这个傻不拉几的小龙人还是他自己。别人总觉得他们有多厉害,血管里流着的血液都比别人强了不止一个档次,开口说个言灵让谁跪谁都得跪,狂霸酷炫吊炸天。可是像他们这样的人除了厉害又剩下什么呢?他们就是个断了线的风筝,顺着风飞的很高很高,飞到其他风筝都要仰望的高度。但他们除了飞得高又能怎么样呢?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手里拿着联系着他们的线啊。别的风筝都可以停下来可以休息,他们就只能这么飘着,直到有一天旧了、烂了再也飞不起来了,就灰落落的从天空中跌落在地上悄无声息的腐烂在泥土里。


上杉越拍了拍口袋习惯性的想要抽根烟,摸到裤兜的时候才发现那里干瘪瘪的,那盒烟早就不知道漂到日本海的哪个地方了。他沉默了一会,微微偏过头看着小龙人那张布满鳞片的脸,沉着声说道,其实我也在找人,我也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


小龙人没有接话,他也不在意就像是自言自语一样。他说他这一辈子都是个怂逼是个渣子,就算是那些人吹着他的血统有多稀罕有多牛逼也掩盖不了他就是这个渣子的事实。他说他的大半辈子就没做过几件对的事,他像是渣子一样活了那么些年,后来他快死的时候其实高兴极了,因为他觉得自己总算是做了件对的事。他说做父亲的最光荣的死法就是为了他的儿子死在战场上。


小龙人抬起头,一双金色的眼睛眨了两下问他那你怎么还活着啊。


上杉越笑了笑说道,因为我突然间不想死了。他说他在的那个家族就是一群神经病,他一想自己的儿子就在那个神经病家族长大觉得就算死也死不安生。他想回去,想要带着他的儿子们离开那里。他说他的儿子们一定都是玉树凌风帅到惨绝人寰,就算穿着汗衫和大裤衩也能惹得一票女孩在后面哭着喊着求嫁。他们的人生不应该毁在那个全是神经病的家族里,他想带着他的儿子们一起逃到一个小岛上,有沙滩有大海有阳光,然后他们三个往那一站引来一圈穿着比基尼的漂亮小姑娘擦防晒霜。


小龙人也很上道,顺着上杉越的话就问那如果他们感情不好呢?如果他们不想一起去岛上呢?

上杉越想都没想就说,感情不好就打嘛。兄弟之间哪有打架解决不了的问题呢,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流流血流流汗什么仇怨就都忘了。你想啊,这个世界上几十亿的人口,可是跟你分享同一份血和你一起长大的又有几个人呢?兄弟就是这样的,有矛盾就说说不通就打,打完架之后他还是你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啊。


小龙人不明所以的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说你没见过你儿子怎么就知道他们玉树临风了?

上杉越翻了个白眼,一张俊秀的脸配上这个表情活像个老流氓。他说你看我这么帅我儿子会丑么?不会吧。而且做父亲的怎么会觉得自己的儿子不好看呢?你爸爸如果在这一定会觉得你的尾巴是所有龙类里最好看的。


小龙人摇了摇自己的尾巴,下巴一扬十分嘚瑟的笑了,说他也觉得他自己的尾巴挺好看的。他摇着尾巴显摆了一会又偏过头问上杉越,你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要怎么找他们啊。


他说他知道他的儿子叫什么,也知道他们在哪。他现在不去找他们是因为他出不去。


小龙人摇着的尾巴停了下来,软趴趴的落在地上,一身鳞片像是呼吸一样一开一合。他沉默了很久,久到上杉越觉得他是没问题可问了才开口,声音很轻但是很压抑,就像是有人掐着他的喉咙一样,他说你走吧,我帮你开门。


他的话音刚落,上杉越就看见自己的头顶上冒出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的中心是一片漆黑,黑洞洞的看不见一点光,四周的涡旋就像是刀子一样将天空切开展开一圈巨大的裂缝。


他在漩涡的巨大轰鸣声里听见小龙人告诉他,他其实在不久之前就知道怎么打开尼伯龙根了。只是小龙人不想告诉他,因为如果他走了的话这里就只剩下小龙人一个人了。


可是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他说他没见过自己的爸爸,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爸爸,但是如果有的话,他希望他的爸爸能来看看他。

他看着上杉越的时候神态那么专注,他说你的儿子说不定和我一样也在等着自己的爸爸,你别让他们等太久。


上杉越看着他觉得自己心里酸的发苦。是啊,他的儿子说不定也是这样啊,他们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可是就算他们的确不认得他,也的确恨过他,却还是想要见他一面。并不一定要相认,或许只是轻声的问一句,你会为我骄傲么?

他抿着嘴,一直像刀子一样挺直的腰就那么弯了下来,冲着小龙人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


那个时候他走出尼伯龙根,觉得自己这么久的梦终于要实现了。可是在那之后的不久,他才意识到,有些时候梦就只能是梦,你可以想,但是永远得不到。


上杉越回到尼伯龙根的时候正好遇见闯进来的死侍,那死侍浑身是血,鳞片的缝隙里都能看见渗透的斑斑血迹。还没走几步,身上的血就好像是雨一样哗啦啦的落下来染红了脚下的土地。但他却走的很稳,一步步的像是身下坠了一个千斤坠一样。他的身上背着两把刀,上杉越不知道那刀叫什么却知道是把日本刀。刀造的极好,刀刃吹毛立断,收进刀鞘的时候刺啦一声不带丝毫杂音。别说是削铁如泥,就算是放了金刚石也能像是切豆腐一样轻巧。


死侍刚来的时候是会说话的。只是说的不是日语,听上去又断断续续的听不真切。后来上杉越试着用龙语和他交流,也只能勉强听出来可能是一个人的名字。他说你能不能再说清楚一点,但那死侍只是愣了一下,又干巴巴重复了一遍那个发音。上杉越猜着这死侍大概只记得这一个发音,于是又试探性的问道,你是不是在找人?


死侍沉默着点了点头。

然后他又问,你知道你要找的人叫什么吗?或者知道长什么样么?

死侍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


上杉越木着脸哦了一声,然后拽了一下一直围着死侍好奇打转的小龙人的尾巴道,看,你病友。

小龙人像是哈巴狗一样点着头,冲着死侍咧了一下嘴像是露出了一个笑容,他说我看你很眼熟,那这样吧,我是这儿老大你就当这老儿二好了。

死侍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小龙人笑的更灿烂了,就像是拐卖小孩的怪大叔,说你当了老二,老大罩你啊。

这次死侍干脆的摇了摇头,他说话有些结巴,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就像是一个刚刚学会说话的死小孩。明明说不熟练却又固执的想要表达自己的想法。

他说,我、罩、你。

小龙人也不和他争,异常爽快的答应了他,说那好啊,你罩我。


死侍看着小龙人歪了歪头,上杉越不知道是他自己看错了还是真的是这样,他看到那个死侍用自己僵硬的肌肉露出了一个微小的笑容。

有点扭曲,有点狰狞,可是那的确是一个死侍所能做出来的最温柔的表情。


后来上杉越才知道,这个奇奇怪怪的死侍只会说两句话。

一个是那个听不懂发音的外国名字,一个就是“我罩你”。


他们三个就这么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尼伯龙根里呆着,一个死侍一个龙王一个“皇”血混血种,这组合怎么听怎么搞笑,完全可以叫做怪物小分队。可他们这个小分队就这样安安稳稳的呆了好些日子。小龙人和死侍不方便出门,上杉越就每个星期负责去最近的镇子上采购,然后三个人像是死宅一样聊聊天,玩玩游戏探讨探讨人生。


当然这个流程基本属上杉越问月亮为什么是圆的呢?然后小龙人回答因为月饼是圆的啊,死侍沉默点头表示小龙人说的对。

有的时候上杉越也会陪着小龙人脑补一下他要找的人。小龙人说他觉得他要找的那个人是个不爱说话的人,因为他的脑子里翻来覆去的就那么一句话,就算那么努力的找过了却还是什么都没有。有的时候他觉得是他的记忆出现了断层,有些时候他却又觉得那个人说不定本来就不怎么说话。什么都不说但什么都扛着,发生了什么都是轻描淡写的好像是没有诉说的必要,他说不定就是这样的人啊。


上杉越觉得小龙人说的人就像是一把武士刀,锋利决绝无所畏惧,可是你拿手触碰他时却又是冷冰冰的一块硬钢。


死侍不爱说话,安安静静的像个雕塑。他不用呼吸,走路轻巧没有声音。有的时候他和小龙人聊着聊着就会忘了他。可是等到小龙人困的时候,死侍会第一个发现,像背后灵一样让他靠着睡觉。死侍还在找那个除了名字什么都不记得的人,但是他和小龙人一样没办法以这样半人半龙的姿态出去,所以每次上杉越出去时他都会对着上杉越把那个名字重复一遍又一遍,直到上杉越能够准确无误的发音后才放他走。


即便是这样,那个人依旧没有音讯。

有些时候上杉越觉得其实没有音讯是最好的,因为就算他找到了那个人又能怎么样呢?人和死侍的差距从来都是不是名字的差异就能概括的。


再后来,死侍不会说话了,他的动作越来越僵硬,身上的鳞片越来越密集。他离人类越来越远,但他却每天执着的用自己尖利的指甲一笔一划的在尼伯龙根幻化出来的土地写字。

小龙人说那是他说的那个名字。


他看着满地的鬼画符一样的字,想着小龙人每天冲他强调的自己是人类,觉得他们可怜到可悲。

他几乎想要告诉他们真相了。

就算现在这么执着有什么用呢?总有一天死侍会失去自己的意识,小龙人会想起自己千年的记忆,到那时这些微小的执念就又算什么呢?你所构建的所有美好,都总有理由可以打破它。就像是他从尼伯龙根出来后给昂热打的那通电话,他还没为自己竟然还有一个漂亮女儿高兴,就被告知他的两个儿子和他的女儿早就死了。他的儿子们被人利用自相残杀到死,他的女儿被人抽干了身上的有血孤独的死去。


小龙人问他如果兄弟吵架怎么办,他说只要打一架就什么都好了。

可是他们不仅仅是兄弟啊,当那么多年的仇恨和积怨碰撞在一起,当你做的每一个决定都重要到影响其他人的生命,当你身后站着的是一个庞大的家族,人类相连的血脉就会淡薄的像水。


人不能总是做梦,梦是要醒的。


小龙人不是个合格的龙王,他不中二不暴躁也没想过毁灭世界。可是就算这样,他也绝对不是个人畜无害的小孩儿。他的记忆没有恢复,但是力量却开始源源不断的流出来。


几乎是在外人闯入的同一时间,小龙人就感知到自己的尼伯龙根遭到了入侵。他猛地张开翅膀,一双黄金瞳亮的几乎在燃烧。身上悉嗦作响的黑色鳞片像是一个个漆黑的眼睛,沉默的注视着敌人的一举一动。

站在他身旁的死侍迅速拔出身后的武士刀,刀刃摩擦着深色的翘发出刺啦一声响。他眯着眼浑身的肌肉紧绷着,像是准备随时出击的猎豹。


上杉越看见领头的人有着一头银白色的头发,似乎是抹了定型剂被人利索的全部推到了脑后。白发下那张高加索人种特有的面孔锐利的像是雕刻出的石像,一双鹰一样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们,嘴角还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


“瞧瞧,全都是熟人”昂热捋了一下头发接着说道“不过子航、明非,你们俩怎么像是去整容了一样。”


“你认识我?”小龙人歪了歪头,却没有上杉越想象的那么激动,上杉越可以看出来小龙人的肌肉还是紧绷的处于攻击状态“我是谁?”


“你以前叫路明非,但更早之前是叫尼德霍格”昂热压低了声音已有所指的说道“你刚刚的问题,是我想问你的。你现在是路明非还是尼德霍格?”


小龙人沉默了一下,然后又摇了摇头老老实实的回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在找一个人,他说我是人类。”


“这样啊,那就好办了”昂热笑了一下,似乎是对那个人是谁没有兴趣,他把一只手举高,看着路明非的眼神有些惋惜“我曾经是真的把你当做我最有希望的学生。但是明非,在我是你的校长之前我还是一个屠龙人。我没办法留下一个不稳定因素,我们流了太多血,恨了太多年,已经冒不起这个险了。”


高举的手倏地放下,黑暗的尼伯龙根里,成片的金色瞳孔瞬间点燃,吟诵龙语的声音接连不断。


死侍一屈腿,手中的刀发出野兽一样的锃鸣,整个人像是离弦的利箭杀入人群中。黑色的火焰在刹那间点燃,几乎是一瞬间就压制住了大半的言灵在尼伯龙根里炸裂开来。瞬间蒸腾的高温几乎可以灼伤人的皮肤,但是仍然有很大一部分人具有足以抗衡的力量,刀剑相撞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死侍很强,他的动作快下手狠,不怕受伤也不怕流血,被撕裂的伤口开始还能冒着白烟迅速的长上到后来就完全跟不上他受伤的速度,整个人就像是从血里捞出来的一样。


路明非看着这一幕觉得有些眼熟,那些空白的记忆被那刺眼的血红色缓慢的染上色彩。他看见一个男人裸着上半身,身上全部都是密集的伤口,他倒在地上,周围都是散落的轨道。他的血散在那些轨道的碎片上,看上去就像是起了锈。他趴在男人身边,肚子被开了很大一个口,他冲他絮絮叨叨的说师兄你别死啊我朋友很少的。


他看不见男人的脸,似乎在记忆里他给他最多的就是背影。

勇敢的,决绝的,沉稳的,可靠的。

但是那么多的背影却都染着血。


男人一直都是这样的,遇到危险总是第一个上最后一个走把自己当超人使,可他却会小心翼翼的护着他像是护着个孩子。他不怎么会说话,就算交往了也没说过一句甜言蜜语,但他却会在连他自己都害怕自己的时候拉着他的手说你是人类。


他一直觉得自己很倒霉,用漫长的生命无尽的时间等待一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人,他走在那条路上觉得又孤独又难过,每天都期望着今天可以见到他却又总是在失望。但是那个人也在找他啊,他什么都忘了什么都不记得了连话都不会说了,可他却还是固执的记住了他的名字,他用指甲在地上写他的名字的时候是那么认真,一笔一划的像是一个专心学习写字的孩子。他不知道他是谁,却还是会说罩他,大脑被剥夺了记忆,保护他却变成比呼吸还重要的本能刻进身体里。


他张开口,无视了在他身边越缩越小的包围圈,冲着混乱的人群呢喃了句“师兄”,声音轻的像是羽毛。


包围圈缩小到了极致,昂热的时零使得路明非本身的时间被放慢到了最低,攻击人员手上的武器已经刺穿了路明非身上黑色的鳞片留下一道道血迹。血珠飞溅到空气中后迅速膨胀,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变成了无数个巨大的血球,几双尖利的骨翼穿透血球,鲜血顺着惨白的骨架滑落,露出一张张狰狞的只剩下骨架的面孔。那些刚刚生出的白骨龙嘶吼着咬碎刺伤路明非的利器,像是闪电一样开始反击。昂热用言灵减慢了一部分的攻击,但是那些龙实在是太多了,每次都是还没等路明非的血滴落在的地面上,血滴就会升到半空中孕育出新的龙。


一个人的血大概是四升,正常献血都在400cc左右,而就算只是献血的血量也足够路明非耗死他们。

但是路明非只是站在那里,丝毫没有攻击的意思。


“我没想过要杀谁。”路明非沉声道,他恢复了记忆不仅仅是自己的还有几千年前的。他想起来在最后一战时诺诺被飞吹舞的火红色的头发,那天是诺诺的婚礼,她死的时候还穿着白色的婚纱,凯撒抱着她像是要亲吻新娘的新郎,他们看起来是那么的幸福,可是胸口却被一起贯穿了巨大的利爪。都说结婚那天是女孩一辈子最好看的时候,可是这个世界上路明非觉得和绘梨衣一样最好看的女孩却在这一天永远的消失了;他想起来路鸣泽陪伴了他的千年的岁月,他们被迫沉睡在黑暗的深海里,听不见声音也没有温度。他们包裹在茧里,意识渐渐模糊,是路鸣泽一直撕扯着自己把自己的血肉喂给他。他撑破茧变成人失去了记忆,而失去大部分力量的路鸣泽只能在他的意识里苟延残喘。路鸣泽一次次的说收割他的生命,其实他只是在慢慢的释放他的力量等着他苏醒的那一天。他变成黑王的时候路鸣泽给了他一个拥抱,自己都快消失了可他却还在笑,他说那么多年了,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可是我们都收不了手了。”

那么多的仇恨,那么多的血不是谁想结束就可以结束的。人类和龙的战争延续了千年,双方的血覆盖了这个世界上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块人类血肉的下面都堆积了一个龙类的尸骸。每个人都想着复仇,每个人又都背负着仇恨,到最后起因是什么结果会怎样已经不重要了。


昂热看着路明非沉默了很久,他微微的叹了口气,然后对着身后的人摆了摆手“退下吧。”


“校长,我们……”

“没事,退下吧”


他一直都表现的像是个不要命的疯子,说不通就直接一刀捅过去。可他现在看着路明非却像是一个普通的疲惫的老者,他在正常斗争中失去了太多东西了。这些失去燃起了他的怒火让他义无反顾的去战斗,可是也正是这些失去差点磨平了他的斗志。他在最后一战的时候看着满地的尸骸,看着他最引以为傲的学生和相伴多年的友人失去生命,人生第一次怀疑,这样的战斗真的拥有它持续的必要么?


他这一辈都在执着于他曾经失去的东西,而这些他拥有过的却也在执着的过程中失去了,这本身就是一个死循环。


“你说的对,我们都收不了手了”昂热沉下脸,声音坚硬如铁“这场战争是从你那时开始,现在又一步步的传到了我手里,所以就由我们结束吧。明非,你还记得我教你的么?无论输赢,都要像个男人一样战斗。”


“不是你,是我”一直沉默的上杉越打断了昂热的话,他走到昂热身边,眼睛正对着路明非。这个一直以来和他一起说胡话瞎扯看起来没个正行的男人眼睛锐利的像是出鞘的刀,他一直都把自己藏在布满灰尘的刀鞘里,一藏就是二十多年,可是当他选择将自己从鞘里拔出来的时候他依旧是那把震惊四座的绝世名刀“帮你们引路的是我,所以昂热,该和他了结的也是我。”


昂热皱了皱眉,却也没有再阻拦。他知道这人的脾气,平常邋邋遢遢不靠谱,但是遇见自己真正执着的事时就会倔的像驴,和他那两个儿子一模一样。他想和路明非了结一切就必须要由他自己结束,如果有谁拦着他他就把谁打趴下然后和路明非继续打。


上杉越说蛇岐八家是一家子的神经病,可是其实在蛇岐八家的长大的他自己和他的儿子女儿也都是神经病。

神经病做事都是这样,说什么就是什么,不给别人也不给自己留后路。


“原来你叫路明非啊,我一直都叫你小龙人。”上杉越冲他笑了笑道“这么称呼你你介意么?”


路明非愣了一下,随后又摇了摇头。他觉得这个大叔有的时候的确怪的不得了,这都快打终极BOSS竟然还穿插了句日常问候。


“小龙人,说真的,我一点都不恨你。我的儿子女儿都是因为白王死的,可是一条龙并不代表全部,人类还有那么多杀人犯呢是不是?你们杀了很多人,这些人有好的有坏的,有些人说不定还是我的朋友。但是我们也杀了很多龙,我还是大家长的时候杀龙砍鬼就和吃饭喝水一样,大家都一样,身上都是血谁也不干净”上杉越顿了顿又说道“可是这么多年了,总该有个结果了。作为日本曾经的‘皇’我从来不惧怕战争,可是作为父亲我却怕的要死。真的,失去自己的子女太苦了,这份苦已经有太多人去尝了,那么多年,这样的父母已经够多了。我今天站在这里不是作为屠龙者杀你的,我是作为一名父亲去和你战斗的。”


这个男人一辈子做过不少职业,斩鬼人、屠龙者、家主、大家长、拉面店老板。

可是只有当他以“父亲”自称的时候才会说是“一名”。

他觉得他这辈子做过得最正确最值得骄傲的事就是成为了一名父亲。

路明非没有父亲,他是被乔薇尼夫妇打着死去孩子的幌子收养的,而当他是龙的时候就更加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了。他没感受过父爱,可是就在这一刻他突然间对父亲这个词肃然起敬。


上杉越拔接过昂热递过来的刀,那是当时他和尸守战斗时所用的暴怒,身上穿着的黑色风衣招展如风中的战旗。暴怒被他握紧,斑驳的刀身上再度生出熔金色的纹路,刀柄上雕刻的龙首再度睁眼,凛然的注视着路明非。


上杉越扬手高举着手中的刀,以暴怒为轴,一个巨大的黑色圆形空洞在尼伯龙根展开,形状酷似一轮黑色的太阳。


言灵·黑日。


黑日所卷起的巨大吸引力如同旋风一样吞噬着那群白骨龙。白骨龙奋力的拍打着翅膀,竭尽全力想要挣脱,但每次都在稍微靠近上杉越一点的时候就被他手中的大刀拦腰截断,失去控制的白骨就稀里哗啦的散落在地上。


路明非微微抬起下巴,口中吟唱龙文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不少,一声声如同寺院里敲响的古老钟声,悠远肃穆。

还在努力挣扎的骨龙身上缓缓发生异变,先是一层薄薄的肉质,然后在肉质上生出了密布的肌肉层,伴随着肌肉层一同长出的是布满全身的黑色龙鳞。完善了肌体后的龙更加具有攻击性,翅膀扇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最后甚至有几只可以勉强脱离黑日的引力。


龙文还在响起。

只见最大的两只龙剧烈的拍打着翅膀盘旋而上,然后顺着黑日的引力猛地向下俯冲,四只巨大的龙爪正对着上杉越的咽喉。


就算上杉越可以挡住一只龙的攻击,另外一只龙的利爪也足以洞穿他的喉咙。

但是站在龙群里挥舞着刀的男人动作依旧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顿。


一时间,血花四溅。

龙群传来如同垂死野兽一般的嘶鸣。


上杉越噗通一声躺倒在地上,一根巨大的利爪笔直的贯穿了他的脖颈。他浑身上下都是血,有龙的有自己的,但他看着在他身下晕染的大片大片的红色释然的笑了。


哪个父亲能够有他这样的机会可以为了自己的子女战死两次呢?

做武士的一辈子都只遵循一个道,胜利或者死。

做父亲的一辈子最自豪的只有一件事,为儿女留下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的背影。

这些在他儿女生前他都没有做到,那是他的遗憾,但是现在他做到了。

那他这辈子就是值得骄傲的。


路明非看着站在他面前用手臂紧紧抱住他的死侍,一时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他迷茫的看着他,想要喊他一句师兄,可是一张嘴血就不受控制的涌出来张牙舞爪的往外流。


死侍伸出手,颤颤巍巍的抹着路明非的嘴角,似乎是想要把血擦干。可是他身上伤的太重了,就连龙化的特征也渐渐消失了,偶尔露出的人类皮肤上密密麻麻的全都是伤口和血迹。


他的手已经没有力气再抬起来了,于是他只能静静的看着,脸上的鳞片一点点的褪去隐隐约约的露出一张俊秀的脸。他的瞳孔再也不像是之前那样耀眼的如同燃烧的火焰,而是平静的像是一口深井,深邃悠远。


他的声音有点哑,似乎是因为太久没有说话了,但他还是一字一字努力把它说清楚。

他说“路明非,我罩你。”


路明非看着他突然间就笑了,金黄色的瞳孔渐渐变的暗淡,他耷拉着肩膀,一直挺直的背也驼了起来,像是个怂到家的衰仔。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只能勉强在楚子航耳边说话才能让他听见。

他说“好,师兄你罩我。”


两个人同时倒在地上,面对面,像是迎接一个即将到来的亲吻。

一把巨大的印着龙首的大刀同时将两人贯穿。


延续千年的故事终于结束了,结局有些莫名其妙。就比如没人知道上杉越是怎么把那把暴怒投出那么长的一段距离,就比如也没人知道楚子航是怎么拖着那么重的伤突然间冲过来为路明非挡了那把刀一下。


但是这个世界总是有着用理论和科学无法解释的事,那就是人心。

没有人可以知道,一个人可以为了心中的一个执念做到什么地步。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属于龙和混血种的故事已经在那一天彻底结束。就算这个世界上仍然在诞生着新的故事,但是这些和路明非,和楚子航,和上杉越,和当时在场的以及曾经死去的所有人都无关了。他们变成了历史,在漫长的时间中渐渐化为新生命脚下的尘土融入这片土地。


就像是路明非曾经想的那样,他这一辈子都跌宕起伏充满了神转折。

但是好在在故事的最后,你还是找到了我,而我也还是找到了你。


后记:

脑洞太大于是又开了个文,怎么说呢其实这文也不是纯楚路吧,因为上杉越的亲情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只是Lo主觉得毕竟龙族也不是一个讲爱情的小说,素以偶尔写写这些也是挺开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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